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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当下的媒介使用习惯,是否在很久以前就养成了?

为什么键盘上的字母按照QWERTY的顺序排列?为什么计算机编程总喜欢“Hello, World”?为什么电视剧时长通常为每集45分钟?为什么高铁座位分布是ABCDF却没有E呢……以上种种问题,都可以用“路径依赖”理论(Path-Dependence)加以解释。

 

普遍意义上,路径依赖是指一旦选择某一路径(无论是“好”还是“坏”)就可能对这种路径产生依赖,进而沿着既定方向持续前进。这一理论由美国经济学家Paul David在1985年提出,后因美国经济学家Doglass North借该理论阐释经济制度演进规律而扬名。[1]

 

通俗地讲,“路径依赖”可以被理解为传统惯习的力量,过去的经验被应用于新的情境之下,产生或好或坏的影响。

 

在互联网发展过程中,也存在着诸多“路径依赖”或“传统惯习”现象,甚至不被我们所察觉。当我们把视野进一步纵向拓展,这些习惯可能来自互联网初期、来自电视或印刷时代,或是更为久远的传播史早期。

 

本期全媒派(ID:quanmeipai)从路径依赖的理论出发,希望去发现和理解网络生活中的此类现象,并进入媒介演进的视野,探索过去如何影响现在,甚至持续地影响着将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撰文 | 王处安

编辑 | 木柯

 

信息生活里的路径依赖现象

 

1868年,一位名叫Christopher Latham Sholes的美国出版商为打字机模型申请专利,并于1874年成功将商用打字机投放市场。

 

在这六年间,打字机键盘上的字母顺序几经变换,从“ABCDE”到“QWE.TY”,再到“QWERTUIOPY”,随后又调整了“Y”的顺序,最终固定为“QWERTY”。[2]

 

这一字母顺序借助打字机的行销逐渐成为打字员的习惯,进而延续至今,出现在我们使用的电脑键盘上,这可以看作是一种“路径依赖”。

 

同时,也有批评者认为QWERTY的布局并不符合使用习惯,因此,旨在提升打字效率的Dvorak键盘于1936年问世,但还是没有影响到前者的主导地位。

 

类似的,程序员学习计算机编程似乎总是以“Hello, World”开始。1972年,贝尔实验室成员Brian Kernighan在A Tutorial Introduction to the Language B一书中首次提到这个字符串。

 

其后“Hello, World”被当作案例出现在The C Programming Language(1978)中,随着教材的畅销,“Hello, World”也备受欢迎并逐渐成为各类编程语言的“第一课”。[3]

 

图片来源:由Pexels提供

 

其实某种意义上,社交媒体本身也不算是“新鲜事物”。古罗马时代庞贝古城的岩壁上,就写着“不管是谁,想写就写”。

 

在媒体人Tom Standage看来,经历了报纸、广播及电视等的大众传播媒介时代,社交媒体不过是恢复了“Writing On the Wall”的传统,让莎草纸或咖啡馆的古老社交属性,在网络世界中再次复活。[4]

 

总之,“路径依赖”会让最开始的偶发事件,不断自我强化成为一种强硬的事实,但也会因时代环境的变换,在自身中创新和突破,这在媒介演进中尤为明显。

 

在印刷时代,文首空格”是为了节约纸张,同时在段与段之间制造停顿,方便人们阅读理解

 

如今,网络页面的文字呈现则是“左右对齐”,而刻意加大的段间距或空行表示间隔的排版方式(本文就是如此),则取代了文首空格的分段功能。

 

句子变得愈来愈短,图片越来越多,如果反过来用这种方式去制作书籍,结果就是页数增多,书变得更笨重。

 

45分钟的电视剧集,起源于只能容纳15分钟的胶片卷盘。胶片电影的时长也通常为90分钟或120分钟(15的倍数)。

 

无独有偶,一首歌也因为黑胶唱片的容量限制必须控制在5分钟之内。[5]然而,随着数码记录媒介的流行,时长限制似乎成为了过去式。

 

尽管一部分音乐或影视作品依然延续着过去的时长,但也有越来越多的内容正在挑战着受众的忍耐极限。

 

全媒派此前一篇文章曾探讨过复古元素在当下内容消费环境中的回潮,这种复古潮相较于“路径依赖”的强延续性,似乎只是短暂的、点状的一次次“回眸”,而内容呈现和内容消费的“路径依赖”,则像是海浪中漂泊的船所找寻的灯塔,无论形式如何变化,有些细节始终锚定着。

 

如何理解媒介演进中的路径依赖?

 

那么,我们该如何理解当下媒介环境(或者更为具体的网络信息传播环境)中的这些“路径依赖”现象呢?

 

从个体角度而言,我们或是因为习惯,或是因为便捷,而选择了那些熟悉的媒介使用方式。

 

在儿童时期习得的能力、养成的习惯,通常难以遗忘或改变,甚至会伴随一生。从媒介学的视角下去理解“个人”,就要去思考我们成长中所浸淫的媒介环境。

 

以90后为例,出生在1990年代,经历了电视最后的辉煌。这一代人也许不太愿意接受尼尔·波兹曼式的批评,不愿意把自己比作“沙发土豆人”,却可能时常怀念电视作为共享媒介将一人聚集在一起的温馨场景

 

21世纪的新生代们,则出生在互联网制造的“地球村”里,他们是网络原住民,是从小就会打开手机寻找动画片、解锁iPad玩游戏的一级“冲浪手”。

 

电子阅读淹没印刷书籍、网络通讯替代现场交流,也变得司空见惯。他们把网络作为“常态化”生活方式,也不会乐意接受来自电视时代的“规训”。

 

图片来源:微信公众平台提供

 

这么看来,卢德分子(英语Luddite,意指仇视新奇发明的人)怒砸机器,所维护的不仅是熟悉的工作方式,还包括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们很难去畅想下一代媒介的使用习惯,但回过头看,短视频的上下滑动,似乎和电视遥控器上下按键切换频道的行为习惯,有着潜在的联系。

 

音乐APP左右切歌,和CD机上的物理按钮,也存在延续性。或者转换下视角,习惯了用手指触摸手机,不经意去点击不支持触屏的电脑或电视屏幕,也是当下在所难免的事情。

 

在社会层面,“路径依赖”可以理解为对过去经验的继承、对传统惯习的延续、对集体记忆的传承。

 

一个人有自身的个人习惯,一个社会也有其传统惯习。任何媒介的发展、媒介环境的生成,除了个体参与和技术更新,都需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正如前文提及的示例,互联网环境中的这些路径依赖现象,各有各的历史,有的可以追溯到互联网初期,有的来自电视或印刷时代,或是更为久远的传播史早期。

 

互联网环境中社交媒体像是用新的技术复现过去的“传播梦”:“博客是新型的小册子,微博和社交网站是新型的咖啡馆,媒体分享网站则是新型的摘记簿。”[6]

 

当下流行的播客传承了口语文化。广播是大众传播时代的产物,话筒背后是播音员,而播客把话筒还给了普通人。广播是扩音器式的共享媒介,播客则更私密地对话。

 

Newsletter(新闻信)传承了手写播形式,手写传播最早出现在公元1世纪的罗马城,后在欧洲广泛流传。如今,以邮件订阅等形式存在的Newsletter,算得上是喧嚣互联网中的一隅“清流”。以上种种都可以视为历史的回归,或对传统的延续。

 

“社会需要‘过去’,首先是因为社会要借此来进行自我定义。”[7]路径依赖行为从过去寻找依据,进一步强化了自身的合理性,与此同时,也进一步强化了媒介现实。

 

反过来讲,社会希望创造何种媒介环境,也就会选择何种“过去”去发现和重构。媒介技术既有“路径依赖”,也有突破创新,最终,新媒介和旧媒介融合发展。

 

媒介技术的变革中,新媒介一方面生成新的内容,一方面用不同方式来传播旧内容,往往会出现“新瓶装旧酒”的路径依赖现象,“电影改编舞台剧、收音机重播演出实况,以及电视台重播旧电影的现象比比皆是”。[8]

 

图片来源:微信公众平台提供

 

借用刘易斯·芒福德在《技术与文明》提出了技术发展中的“假晶”现象[9],我们会发现,尽管新媒介正在不断刷新着我们的使用方式和生活习惯,但旧媒介依然试图抓住话语权,新媒介成了维护旧媒介秩序的手段,甚至必须依赖于旧媒介而发展,这也可以视为路径依赖。

 

然而,技术对社会发展和变革的力量,往往会挣脱路径依赖形成的社会运行惯性。新媒介技术总会在意想不到的角落创造性地喷薄而出,带来媒介技术应用的突破和创新。

 

同时,媒介技术的发展往往会打破垄断局面,印刷术打破了精英阅读,提升了社会的识字率,带来了大众阅读。社交媒体打破了专业机构的内容生产,让人人都有了“麦克风”

 

路径依赖的反思与展望

 

“路径依赖”的提出,往往伴随着对其自身的批判。走老路、因循守旧、丧失活性等词语,无不是对“路径依赖”不同程度地挖苦和否定。

 

这是因为当习惯了用传统经验去解决现实问题,就容易产生惰性,一方面不利于解决实际问题,另一方面还会制造出新的问题。

 

我们经常提及信息茧房或过滤泡泡,是放在内容信息层面理解的。但从代际角度去思考,过滤泡泡则可以被理解为“代沟”。

 

不同代际之间因为成长中的媒介环境不同,往往会共享不同的经验和记忆,产生不同的媒介习惯,进而制造出了各自的“话语”。

 

纸媒环境下的人也许会更偏爱严肃阅读,网络原住民可能热衷于短视频,人们只是延续了自身的媒介习惯,但还是会造成代际之间的差异。

 

譬如,年轻人聊天框里的微笑EMOJI已经失去了其本意,而是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表情,这可能不被长辈们理解。

 

但就像十年前的网络热梗都已被历史的灰尘掩盖,当前的习惯会延续多久,同样不得而知。

 

或许这也将成为我们这代人的“集体记忆”,成为我们可以在社交生活中彼此理解的“暗号”。

 

不过,路径依赖也有其自身的价值,这是需要珍视的。当王心凌的一首《爱你》唤醒了80、90后们的青春回忆,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孤勇者》也会激发出长大后的孩子们的集体共鸣。

 

过去经验、传统惯习或集体记忆,可以理解为社会的保持器,帮助社会成员产生群体归属感,具有确立身份认同或社会认同的重要功能。

 

从时空角度来看,它们会为社会成员提供整体想象和历史意识,具有共享文化意义、传承文化传统的功能。

 

这已经超越了路径依赖的范畴,而关乎一个社会如何记忆它自己。

 

【今日互动】

 

你有注意到互联网上的路径依赖现象吗?你又是如何看待和思考的呢?欢迎在评论区和我们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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