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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时代的焦虑和疲惫:人们为何逃离社交网络? | 芒种观点

 

 

在数字时代,社交媒体越来越多地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人们在享受在线社交的便利和快捷的同时,也逐渐被各种各样的信息所包围。社交媒体的用户在网络活动中,受到负面比较、信息超载、社交超载、代际交流等问题的困扰。越来越多的人感到不知所措,“社交媒体倦怠”现象逐渐蔓延。

 

那么,为什么年轻人会逃离社交媒体?逃离和倦怠有没有应对之策?又造成了哪些影响?腾讯媒体研究院的本篇文章,将为你深度解析“社交媒体倦怠”的深层逻辑以及应对之策。

 

你是否有被社交媒体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朋友圈是否设置了仅三天可见?有过卸载社交软件的想法吗?

 

类似的感受和行为并不少见,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尝试互联网脱退实验,不再网上冲浪,选择屏蔽、卸载短视频、社交APP,甚至注销ID,选择“赛博死亡”。

 

Telegram 创始人 Pavel Durov 近日分享了自己的十点人生忠告,其中有一条就是关于社交媒体的,他说:“来自社交媒体的海量垃圾信息正损伤着我们的幸福和创造力。断电抽离是最佳选择。”

 

其实,上述现象并不是新鲜事,早在2004年,学者 Adam Patrick 就注意到了这些问题,并首次提出了“社交媒体倦怠”(Social Media Fatigue)的概念。关于“社交媒体倦怠是什么”目前学界尚未有明确定义,而普遍将“用户对社交媒体活动有消极情绪反应(如疲劳、无聊、不感兴趣)、退出社交媒体的倾向”作为其核心概念。

 

随着社交媒体的发展,这种现象在国内也愈发普遍。根据 CNNIC 发布的第49次《中国互联网发展状况统计报告》,中国网民已超过10亿。越来越多的用户通过社交媒体分享信息并与他人建立联系。而随着用户对于社交媒体在日常工作和学习生活中的依赖加深,一些年轻人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社交媒体上,甚至沉迷其中,然而,在沉浸和觉醒之后,他们对社交媒体感到厌倦,开始尝试“数字节食”或者“数字戒断”。这也让用户流失逐渐成为各个社交媒体平台的紧迫危机。

 

那么下面,我们就来讨论一下“社交媒体倦怠现象”的前因后果。

 

 

社交媒体倦怠何以产生?

 

1、自我呈现与印象管理越来越复杂

 

社交媒体改变了社会互动与人际交往方式,在这一时代背景下,人们在社交媒体上的形象管理变得越来越复杂。

 

比如,出于职场形象和个人生活的需要,人们会对社交网络中发布自拍照加上滤镜,以塑造“理想视觉形象”、以期给他人留下“理想印象”。

 

这样目标受众面前建构、呈现出一个“理想自我”,是现代人在社会交往中常用的交际策略,这一理论源自社会心理学家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的代表作《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

 

另外,根据认知神经科学家达马西奥(Antonio R. Damasio)的“三重自我”理论,“”的最终形式是自传式自我,自传式自我的塑造过程就是个体在现实社会交往过程中、在纵向时间流动中找准自己的定位、巩固自身形象的过程。

 

社交媒体用户受他人评价及自我身份确认的影响,在是否发表动态、是否点赞评论的抉择中选择呈现自我的方式,形塑自传式自我。不管是微信朋友圈这种强关系互动社区,还是微博这种弱关系交流平台,每个账号个体都不仅是表达分享,而是在不可避免地“展演”自己,“装饰”自己的生活,经营自己的“人设”,为获取社会资本而“投资”,这种投资行为,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成本。

 

2、部落边界的收缩与隐私保护

 

如今的互联网时代从以前的中心化,发展到了现在的多中心化,“部落”时代已然来临。什么是部落?部落是一个兴趣聚合的社交生态系统,一群人基于一个共同的兴趣标签扎堆讨论。用户的信息获取和社会交往呈现以地缘、趣缘、业缘等为基础的圈层化特征,社交媒体上的大多数部落都是相互隔绝的,而且部落的边界范围在不断收缩或重新调整。

 

而部落边界的收缩,对社交媒体的用户,尤其是年轻人影响最大。作为互联网上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他们被贴上独立和特立独行的标签,而且善于快速接收来自外界的信息,倾向于在线交流,并坚持自己的观点,这常常会导致误解和冲突。这些问题也会影响到家庭关系,出于关怀和教育目的,长辈有时会采取手段干预在线活动,比如,强迫孩子换头像等等,这可能会降低他们对社交媒体使用的兴趣。

 

最后,人际关系由强连接的家人、亲密朋友向弱连接的同事、合作伙伴等泛关系转变,也增加了被人恶意截屏、转发、评论的风险,于是朋友圈都变成了三天可见。总而言之,个人生活暴露在社交媒体中所获得的自尊、自信等收益越小时,越倾向于产生社交媒体倦怠。

 

3、过度连接导致的感知过载

 

感知过载指用户主观感知到的社交媒体内容超过个人所能处理或有效利用的范围,主要包括:社交过载、信息过载、系统功能过载三个方面。

 

一个人最多能交几个朋友?关于这个问题,英国人类学家、心理学家罗宾·邓巴曾经提出过“150定律”:人类智力/资源允许TA拥有稳定社交网络的人数接近150人,而毫无保留,属于亲密支持的朋友仅仅5人。而社交媒体账号上成百上千的朋友,让我们社交过载,疲于应对,必须花大把精力去维持社交关系。

 

另外,社交媒体中的信息传播存在 “劣币驱逐良币”效应 (即低质量信息对高质量的挤出效应),结果导致社交媒体信息过载。内容总体的“价值密度”减小,有价值的内容被淹没在过量的内容中,用户发现有价值内容的成本反而上升。个性化推荐的出现,也只是在类型上缩减阵线,并未在量上解决过载。

 

最后是服务过载,社交软件的功能越来越复杂、学习成本变高,一些过于繁琐的操作,让用户疲于应对。而且有些社交媒体平台以算法推荐、热搜榜等看似客观中立的技术作为营销手段,背后隐藏着经济力量的操控。买热搜、买粉丝、建立虚假账户等行为影响了用户的使用体验,也消耗了用户的耐心。

 

 

 

 

“反连接”下的“信息戒断”与“数字节食”

 

今天,我们正身处于一个“连接社会”。从“社交”的观察视角来看,今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连接”取代。每一个具体的、有丰富个性的人,沦为抽象而单薄的数据收发节点,被视为透明得没有情感的流量。“连接”消除了“远”,也恰恰摧毁了“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完全的无差别性。人与人之间的“亲疏”消失了,也不再能感受到“毗邻”与“切近”,却对未来的风险身临其境。

 

因为在连接社会,借助社交媒体的传播,灾难、危险、坏消息会在第一时间弥散远扬,风险事件变得可见可感,让人们惴惴不安。

 

而且在连接社会,社交媒体上充满了冲动和对立,人们开始通过“反语保护”、“抽象文化”来避免不必要的争端。这让陷落在其中的人们也深感倦怠与无助。

 

此时,“数字节食”应运而生,为用户“反连接”(anti-connection)提供了新方向。“数字节食”也可称为“数字轻断食”,就是对待铺天盖地的数字信息要像减肥节食一样克制,数字信息的摄入也应该适当适量。

 

甚至有些激进的人士,已经开始了“自造戒律”,进行“信息戒断”。豆瓣上“戒断XX”小组聚集了数万名组员,小组以打卡、科普、经验介绍等形式帮助参与者进行各种“戒断”,比如,戒断购物、短视频、社交媒体,甚至是手机和互联网本身都在戒断之列。

 

这种现象在世界范围内普遍存在,2018 年,Hill Holliday发布的《Z世代社交媒体调查报告》显示,超过一半的年轻人减少了对社交媒体的使用,34% 的年轻人停止使用社交媒体。当用户被大量信息所包围,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与这些社交网络的关系维护上,一些用户会选择远离并放弃社交媒体。

 

互联网用户对于连接和反连接的选择,不仅是用户的一种情境性需要,还是用户作为有主体意识的人的一种新权利。当然,“反连接”也并不意味着是对数字信息“零接触”的号召,这显然并不现实,因为人们对于信息的获取就像生活必需品一样,不可或缺。

 

在“信息戒断”并不现实,“数字节食”对于疲于应对信息浪潮的受众来说,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是有利于摆脱社交倦怠的负面情绪,有利于身心健康的。“数字节食”的意识与能力在未来或许应作为一种新的网络素养,这种素养是人在网络时代保持独立与自主性的一个基础。

 

理想的互联网被称为“缓解焦虑的瓦尔登湖”,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胡钰教授表示,面对自然之水才能获得“瓦尔登湖”的安静与满足,面对信息之海只会激发无尽的焦虑。

 

如果说,理想的互联网媒体是“缓解焦虑的瓦尔登湖”,那保持思考就是我们去往瓦尔登湖的唯一捷径。那么,有哪些现实途径可以实现“数字节食”呢?

 

 

“社交媒体倦怠”催生科技行业新风口

 

“信息过载” 和“过度连接”,以及社交媒体上的极端、暴力、炫耀、谣言等信息的流行,引发了“逃离社交媒体”潮流。

 

这股抵抗潮流也影响到科技行业。不少科技公司开始采取各种手段进行纠正,比如开始淡化算法推荐的功能比重,或是推出人工编辑的产品。比如新闻APP“跨越分歧的阅读”(Read Across the Aisle)、Chrome浏览器“逃离泡泡”插件都在对信息偏向进行技术纠偏。


Twitter和Instagram也都宣布重新开放按时间顺序的信息流选项,允许用户在算法信息流之外选择按时间顺序显示信息,2021年底,Facebook新闻部门推出了一款名为Bulletin的采用人工编辑筛选的资讯App。

 

 

在新闻业,Newsletter即“新闻信”也逐渐回暖。据维基百科介绍,新闻信最早出现在公元1世纪后的罗马城,后成为欧洲广泛流传的手写传播形式,最终随着18世纪报纸盛行而衰落。

 

Newsletter在上世纪颇为流行,但一直没有大火,如今,随着近几年“信息过载” 和“过度连接”导致的社交倦怠等问题,主打Newsletter创作服务平台Substack等产品得以重生。

 

在社交媒体喧闹不断的背景下,Newsletter让用户摆脱了算法的影响,可以自主订阅自己感兴趣的信息源,减少无用信息获取;创作者和订阅者的关系更加直接、平等,每一位订阅者都可以通过邮件直接与创作者交流;而创作者直接“拥有”粉丝,内容可以直接发送给订阅者,而不用经过算法的筛选与屏蔽。

 

 

另一个新上线的英文平台Letter.wiki也是例子之一。Letter.wiki是一个英文网上论辩平台,里面所有的观点和谈话都是书信式的,内容保罗万象。作为严肃评论平台,Letter.wiki网罗了大批一流的学者,和一般的作者专栏不同的是,Letter.wiki上的每一位作者都须通过正式的书信沟通,而且不支持即时评论,这也让每一位作者在发言之前,都会深思熟虑,这就保证了互动的深度。 

 

另外就是播客(Podcast)的再度流行,播客就像是网络电台,是一种可以被订阅、定期更新、有固定主持人的长音频内容形式。

 

 

和图文、视频相比,播客获取信息的效率是比较低的。但听觉也有自身优势,它可以同时做到让情感和真诚的密度更高,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殊优势:例如私密性(戴上耳机后)、单一性(听觉可以排除很多因素造成的视觉干扰)、融入性(视觉尤其视频,会单独“制造”一个空间,而音频却可以融入现实的空间之中)。

 

非常有意思的是,在信息匮乏的时代,人类为了信息的传播以及建立与他人的连接,而发明了电报、电话、广播、电视、互联网这些媒介技术。然而到了信息资源极大丰富的今天,却开始苦恼于信息的过载和过度的连接。 

 

这一切,正如学者彭兰所说,互联网的运动,更像是一种钟摆式的运动,从它的运行法则到具体的产品,都在不断摇摆,未来这样的摆动或将继续下去。社交媒体倦怠并不是结果,而是一个过程,反连接亦不是惟一或终极的答案。技术之下,如何优化用户体验,为了人的自由、均衡发展提供更好的铺垫,是我们每个互联网居民都需要认真思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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